一个工业底子薄的山区县，如何迈向千亿工业强县？

奋力打造山区26县标杆的平阳，正在描绘和践行着独特的“抢跑”路线：在青山绿水中让“老产业”焕发新生，在招大引强中为新产业注入“新动能”。

这其中最考验当地政府智慧和决心的，是如何让传统产业“老树发新芽”。其中，平阳水头镇制革业的转身，就是一个极具故事性、代表性的案例。

水头因“一张皮”而兴盛，也因“一张皮”而没落，更因“一张皮”而涅槃重生。这背后，是平阳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向曾经占到平阳全县财政三分之一的高污染制革业下手，同时铺开一片崭新天地，实现“中国皮都”到“宠物小镇”的跨越。如今，水头镇即将实现环保问题“销号摘帽”，2021年水头镇规上工业企业总产值首次突破65亿元大关，制革、皮件、宠物三大行业全面平稳增长。

这是一场怎样的脱胎换骨？绿水青山又会与工业经济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近日，我们来到水头镇，解码平阳工业强县发展的“密钥”。

一场“减鼓”战

产业升级往往伴随着阵痛，但对水头来说，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一场重生！”水头商会会长陈钦雄是“中国皮都”发展的见证者，他和他的温州侨信皮革有限公司也是为期近二十年的制革行业整治整合的亲历者。

陈钦雄带着我们直奔制革业集中地麻园工业园区，他说，这里的变化最直观。现在硬化路面干净整洁，见不到污水和泥污，而在以前，园区随处可见皮革晾晒，垃圾满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在公司厂区里，记者看到大小不一圆筒形的制革转鼓依次排开转动。“转鼓是生产皮革必备的设备，也是污染的源头，根源就在于水转鼓在皮坯鞣制过程中产生的废水。”

最高峰时，水头镇有1200多家制革厂，有数万产业工人在基地忙碌，3000多个制革转鼓日夜不停地运转，源源不断排出污水直接波及鳌江水系。污染最为严重的1995年后，鳌江水系成为劣五类，成为浙江省八大水系中污染最为严重的水系。

2003年，水头制革污染被国家环保总局列为全国十大最新环境违法典型案件和全省九大环境违法案件之一。平阳县委、县政府痛定思痛，由此开启了漫长而艰难的“减鼓大战”：不合格、工艺低下的制革作坊整治关停，小企业进行重组。对制革基地老厂房进行改造，新建、改造标准化厂房，预设排污管道，并配套建设污水治理厂。

随着整治力度不断加强，水头制革企业和转鼓数逐步下降，企业数从1200家到162家到39家再到8家，转鼓数也从3000多只减到223只。“每一只转鼓都有编号，这样就做到了心里有数。”陈钦雄告诉记者。

企业锐减，企业家们也经历从不理解到并肩作战的过程，从偷偷排放到共同监督，政企联动最终喊停了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的经济发展。重组后的8家企业，所有排污管均接入污水处理池，在达到国家一级排放标准后才能排放。同时，不得进行第一道生皮铬鞣工序。

在麻园工业园区内，占地100多亩的和佳污水处理厂是8家制革企业处理污水的心脏。污水处理厂由企业与政府共建并与同济大学开展合作，严格控制排放标准。今年10月省委生态环境保护专项督查中，水头制革基地美丽园区的建设成效，获得了高度评价。

陈钦雄算了一笔账，公司每年投入污水处理费和污泥处理费成本要500万，但得益于更大的车间、更高的产能和更新的技术，以及因重组而减少的激烈竞争，年产值不断增长。数据显示，2021年，水头镇制革行业产值35亿元，同比增长15.6%。

记者在水头镇2022年规划里看到，水头镇将以资本为纽带，整合8家制革企业联合注资成立一家新材料有限公司，尝试迈出制革企业上市的新步伐。

一片“新蓝海”

同一张皮，在水头新生。

铁腕治污，失去了利润巨大的制革业头道工序，水头人用二层皮和边角皮料，开发生产适合宠物狗磨牙和玩耍的狗咬胶系列产品，水头“宠物小镇”应运而生。2016年，水头成为全省唯一一家以“宠物产业”申报命名的特色小镇。

在水头镇的“宠乐路”，宠物食品用品企业一字排开，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发往世界各地的商品。目前，水头宠物食品狗咬胶和用品牵引带的总产量，分别占据国内市场的65%和95%以上，成为细分领域的单打冠军。佩蒂、源飞这些头部企业主导国标和行标制定，拥有行业话语权。

今年8月18日，温州源飞宠物玩具制品股份有限公司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上市，董事长庄明允喊出了“铸就源飞百年基业，成为世界知名企业”的心声，并就此勾勒源飞的宏大愿景。

与源飞宠物厂房相距几十米的佩蒂宠物股份有限公司，是国内宠物行业首家上市公司。在佩蒂的产品展示厅，畜皮狗咬胶、植物咬胶、鸟食、可食性宠物玩具……上千种产品让人目不暇接。佩蒂宠物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陈海彬介绍，今年企业新开了一条猫粮罐头生产线，她说：“佩蒂的发展，离不开各级政府的支持，企业上市更是得到各种政策扶持和奖励。”迈入资本市场的佩蒂股份发展加速，近些年在上海、江苏、越南设立分公司。最新的三季报显示，前三季度营业收入比上年同期增长48.01%；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比上年同期增长100.68%。

令人欣慰的是，随着水头环境治理取得成效，当地的年轻人也逐渐回归。“环境好了就没有太多顾虑，发展的劲头也会越来越足。”去年，90后曾尧从杭州回乡，经营起了昕宏箱包有限公司，主攻国外市场，凭借着在杭州电商经营的经验和出色的经商头脑打开了市场，今年已经搬进新厂房。对公司的未来，曾尧满是信心，他说，宠物小镇的打造，也给了他灵感，目前公司正在研发“宠物航空箱”等系列新产品。

一张大“宏图”

从水头镇制革业的实践可以看出：瞄准产业升级、动能转换发力，“老底子”就会不断迸发新可能，并为强县之路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同样为平阳县传统主导产业的机械机电产业，也迈出了跨越“姿态”，加大技改投入，提高产品科技含量和附加值，培育了一批“隐形冠军”“细分龙头”企业。11月14日，炜冈科技发布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招股意向书，在11月22日开始启动申购。炜冈科技是一家从事标签印刷设备研发、生产和销售的企业，今年，公司的“全自动卷筒商标印刷机”成功上榜国家制造业“单项冠军”名单。炜冈科技的招股书透露，企业募集的资金，将用于投资年产180台全轮转印刷机及其他智能印刷设备建设项目、研究院扩建项目、营销及服务网络建设项目。

位于平阳万全镇的浙江欧利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生产程控切纸机系列产品，该产品销往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去年入选了工业和信息化部第三批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名录。今年，公司做了一个“大动作”，投资11.18亿元，完成年产12590台智能激光设备建设的项目一期。“印刷包装机械智能制造”标杆工厂建成后，将有力推动平阳乃至温州印刷包装机械产业智能化高端化发展。

振兴“老底子”，不忘培育“新动能”。“十三五”期间，平阳全县通过不断加大项目招引，持续推进重大项目落地，累计开工建设亿元以上制造业项目82个，竣工75个，其中入选省级以上重大产业项目28个。去年投资超百亿的正威项目落子平阳，入选省特别重大产业项目，并获得2000亩全额土地指标奖励。

“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沉淀，平阳已基本形成了机械机电、皮革皮件、塑编塑包、时尚轻工、文化创意五大百亿产业集群。接下来，我们将进一步打造智能装备、新材料、时尚轻工三大五百亿产业集群，努力打造全省首个千亿级山区工业强县。”平阳县副县长金献涛介绍，今年6月，该县出台了《平阳县实施制造业产业基础再造和产业链提升工程行动方案》，筛选出3个主产业链和8条子产业链，由县主要领导担任全县产业链“总链长”，相关领导和部门一把手挂钩各主产业链、子产业链。

一路走访下来，我们发现，传统与新兴产业的共欣共荣，擦亮了平阳工业高质量发展的底色，也成为平阳在26县靠工业实力“出圈”的秘诀。数据显示，今年以来，平阳工业经济各项指标在全市名列前茅。2022年1月—8月累计实现规上工业增加值73.72亿元，累计同比增长15.9%，全县规上工业全员劳动生产率增速15.4%；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制造业增加值16.38亿元，累计增速136.3%；实现新产品产值增速56.9%。

在新旧动能转换中，平阳的“两手抓”“分步走”，走出了山区发展的一路风景！（记者邹雯雯金瑞雅）